【虹蓝】致命（短/完/黑道虹xFBl蓝）
致命
文/浮生
虹猫再一次见到蓝兔是在冲天的火光之中，直升机轰鸣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杂物堆砌的废旧仓库在一片熊熊烈焰之中模糊曲折，他看到那个身影迎着烈焰而出，发丝被火舌卷起，身上印着明晃晃“FBI”大字的防弹衣侵染出了血红的颜色。
“一队撤退。”他看到她的视线逐渐朝这边转来，瞬息之间便已将手中的枪支弹夹换毕，端着沙漠之鹰的右腕平稳有力，他甚至能听见她手枪上膛的声音。
说起来，这把沙漠之鹰当初还是他给她的，为此还遭到了“想不到你也是这样英雄主义的人”的讥讽。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如果沙漠之鹰真是像施瓦辛格那么用的，那它的名气也不会那么大了。”
虹猫也没有想到她会上手那么快，沙漠之鹰后坐力的掌控对于一个从没用过枪的新手，尤其是女性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知道她的格斗术非常出色，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她的枪法也奇准。
——应该是想过的吧，虹猫想到跳跳曾再三提醒他提防这个女人，他也不是没有上过心。
她太过出色，短短两个月内便从行动组最底层爬到了level 8的高度。
“七剑”组织成员等级制度严谨分明，自level 1的入门成员开始，每上升一级便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水平层面，每个等级层面都有相对应的考核标准，却也不排除那些能力卓绝、赢得上头青睐，一夜之间平步青云的人，蓝兔就是其中一个。
然而正是因为她太过出色，反倒让他渐渐消了疑心——他曾仔细读过人事部里她的档案，作为一个从普通学术大学毕业，兼职武术教师的女性，那股惊人的爆发力，和本不该出现在这样年龄的女性身上的韧劲和戾气，再加上她进步无比神速，行动组日常教授的格斗技巧她从来是上手最快、运用最佳的一个——她的破绽实在太多。
逗逗曾嘲笑跳跳，如果现在黑白两道派出来的卧底伪装能力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那看来真是七剑一家独大的时候了。即使如此，身为情报部长的逗逗也从未掉以轻心，甚至连她从小学到大学的同学都挖了出来，个个背景清白，铁证如山。
要是放到其他任何组织里，这样一个太过可疑又太不可疑的人，就算不立刻下手除掉，也绝无可能攀到她今天的高度。
但他是虹猫。他不想浪费这么出色的一个人才，也有足够的自信就算她真的是任何势力插进来的卧底，也动不了七剑分毫。
他到底是低估了这个传言中FBI的压底王牌，或是从未想过，这个在FBI如此受众人敬仰的王牌特工竟会是一介女子。不愧是传说中的王牌，竟能从组织中联系的只言片语推断出七剑的交易地点，还顺着线索一举捣毁了他们在华国势力最大的据点。
经过今晚一场恶战，七剑在华国的声势已经跌倒谷底，若是他再不济点，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虹猫拉开保险，默数着蓝兔走过来的步伐，面沉如水。
1,2……
他看到她手腕平稳地扣动扳机，紧身皮衣包裹着的右臂在火光之中崩成刚毅的线条，如同无法被撼动分毫的铜墙铁壁，所到之处例无虚发。
3,4……
他轻笑一声，不就是她身上这种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力量与戾气，才令他另眼相待的么？
5……
他看到她在他掩身的物堆前一百二十米的距离停下，正是她首次握枪便正中红心的射击距离。
那正是他对她怀疑正浓的时候，他深信她已经觉察到他的疑心，却依旧在他面前显示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能力。她转头的时候了然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惊疑，挑眉一笑，“不过这种距离？你们几个肯定都是例无虚发吧。”
他清楚她口中的“你们几个”无非是指七剑成员中达到level 7以上的高度。射击的准度本就是暗杀组成员必备的技能，就算是十发正中红心也是平常，但这对于她这样第一次握枪的新手来说，第一发子弹打入红心已经算得上是不可思议。
她说完便没有再看他，重新举臂，砰砰又是两枪，都在九环之内，其中一发打在了九环的分割线上。
枪法虽准，但却不能算例无虚发。虹猫心下一顿，她的表现完全就是一个天赋异禀的新手该有的状态——准度不错，却缺乏经验，打出子弹后手臂仍受到后坐力影响不能真正平稳，影响下一发子弹的准头。
然而越是这样，却越是让虹猫停不下疑心，这样的表现虽然再正常不过，但他却看出了一番刻意掩饰的味道。
又是砰砰两枪，第一枪仍在八环之内，第二枪却是大失水准，打出了五环的成绩，虹猫明显看到她手臂一颤，缓缓垂下。他知道，这是新人必须克服的一关——长期手臂绷紧举枪，过不了多久手臂就会脱力。他看到她轻轻捏了会儿右臂，再次抬起，打出最后两发。
接近重叠的两颗子弹携着风声嵌入十环红心，虹猫几不可见地一皱眉。只休息一会儿便又能回到这样的水准，这样的表现……似乎已经不能用天赋异禀来形容了。
蓝兔却像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我知道我打得肯定没你们好，”她收回手，“给我一个月，我绝对能超过你，”想了想，“至少能跟你齐平。”
他看到她眼中跳动的灼灼火光——她从没在他面前掩饰她的野心，那种想要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超越他的野心。这便又成为了一个不算破绽的破绽，一个被他再次选择性忽略的破绽。
之后的一个月他每次有意无意地路过射击训练场都能看到她持枪而立的挺拔身姿。他看到她取弹换弹行如流水一气呵成，无比娴熟的姿态仿佛已是训练多年的射击老手。一个月后，她对着人形靶以两发心脏三发眉心两发肺脏的成绩，赢得了全体行动组的重视。
他看着她持枪而立的凛冽气势，心中轻叹，若她不是派进来的卧底，有她这样的得力下属，的确是他之幸。
若她是……他眼中有微光闪过。
6……
心中默数着她打出子弹的个数，虹猫单手扶着掩体，右手持枪，身体微微下蹲，已是蓄力。他毫不怀疑她可以找到他的藏身点，远处直升机的轰鸣已渐渐逼近，他无法确认这是自己的手下还是FBI的人，但无论来者是谁，主动发难都不会吃亏，他从来都是先下手为强。
砰——
又是一声枪响。虹猫目光一动，就是现在！
他蓄力而起，左手一撑，跃过掩护物，右手接连扣动扳机，向着眼前这个全身被血染红的身影打去。她的防弹衣上绝对不止别人的血，从他们华国的仓库突击而出，就算她是FBI的顶级王牌，也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他之前一直隐匿行踪，等的就是现在。
他清楚她的习惯，她外出任务时身上从来只带一发弹匣，而这一发刚才已经用掉，再加上手中这把枪中的七发子弹，刚才也已经全部用完。他心中没有一丝波动，脸上沉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发五枪朝着目标头部打去——那是唯一没有防弹衣保护的地方。
蓝兔反应也是出奇地快，面对虹猫的突然发难，身手矫健地闪过第一轮子弹，就地一滚，正要藏入一堆集装箱后面。虹猫却先发制人，又是一发子弹打在她必经之路的地面上，逼退了她，他急速上前两步，举枪，瞄准。
他的枪在五十米的距离之内对准了蓝兔的眉心，枪中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蓝兔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与虹猫如出一辙的冷静漠然。她不会蠢到在这么近的距离还轻举妄动。
虹猫看到她脸上与自己如此相似的表情，心中竟是莫名轻笑一声，到底是……自己看中的人。心中最后闪过一瞬什么，不待深究，他手指轻叩，不带一丝颤抖，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砰——
竟是两声枪响！
虹猫被如此近距离的子弹击得踉跄几步，近距离的冲击力即使有防弹衣挡下大部分，却仍让他感到呼吸间带起的刺痛，应该是被打断了肋骨。他轻咳两声，看到对面情况一样不算太好的蓝兔——子弹从她发际穿过，若是她再慢一些，怕是现在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了。
虹猫看到蓝兔手中稳稳握着沙漠之鹰——那把出自他手的沙漠之鹰。
她的眼中闪着那种得逞之后的淋漓快意。这表情在她脸上可不多见啊，虹猫笑出声来，抽吸之间似是喉咙里有血沫翻腾。
他的确了解她的习惯，但她同样也了解这一点，以防万一，她这次在身上多带了一发弹匣，一是考虑到此行凶险，二，便是面对这样的情况。
“虹猫！”那架直升机已飞到二人的头顶，扩音器中传来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跳跳的声音。运气不错，虹猫心想，他看到有软梯缓缓从舱底垂下。
蓝兔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已是开出三枪，虹猫也没有因为后援到来便掉以轻心，但到底才受新伤，不慎间又中了一发。虹猫左手攀住软梯，跳跳毫不犹豫地拉起操纵杆，迅速离开地面，边卷动软梯，收进机舱。他稳住中枪的右手，砰砰砰打完枪里剩下的子弹，却只在蓝兔身旁的地面上擦起火花，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了她。同时，因为直升机的急速升起，蓝兔剩下的三发子弹亦消失在了火光冲天的夜风里。
进舱的最后一瞬间，虹猫看到远处闪烁着警灯的车队缓缓逼近，蓝兔自火光中从容走出，迎了上去。
入了舱内后，他轻车熟路地翻开机舱内的暗板，然后“哗啦”一声被从暗箱里掉落的各种杂物砸了个正着。
“嘶——”这一下真是猝不及防，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虹猫闷哼出声。
“你的飞机该整理一下了，”他拨开头上挂着的类似渔网一样的网状物体，“我可不想栽在自己人手里。”
“你已经在自己人手里栽过一次了。”跳跳笑出一口森森白牙。
虹猫充耳不闻，在杂物堆翻找出急救药箱，拿出绷带。
“你的药箱是多少年前买的？”闻着手中红药水散发出的古怪刺鼻的味道，虹猫皱眉。
“不记得了，”跳跳继续笑，“这架飞机已经好久不开了。”
自从蓝兔暴露后，跳跳半个多月以来一直保持着这幅“早就警告过你”的得意状态，其几乎是幸灾乐祸的态度忍不住让虹猫怀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卧底。合上手中的红药水，虹猫从短靴中抽出一把薄刃。
“干嘛？杀人灭口？”跳跳余光瞟到他的动作，呲牙。
“我知道你的牙齿很白，”虹猫举着刀朝他比划两下，“但是你也应该不想你的猜测变成现实吧。”
跳跳乖乖闭嘴。他知道虹猫当然不会真的对他下手，不过他向来见好就收，能让他占这么久口头便宜，虹猫对他已经很是宽容，再得寸进尺就是他的不是了。
只是……他跟了虹猫这么多年来，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七剑之首……如此状态。
暂且不提虹猫对于他拿蓝兔讥讽他的事一直保持沉默，刚才机舱下的情况他可看得清清楚楚——曾经隔着七百码距离将子弹打穿瞄准镜直击敌人右眼穿脑而出的虹猫，在这种高度下居然一枪都没打中目标，你是在逗我？
想到这里，跳跳唇角又是止不住勾起的笑：“Agent Blue，原来她的中文名是蓝兔。”
“还真是有点本事。”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意有所指。
Agent Blue，那个传说中的FBI王牌特工。
虹猫慢条斯理地脱着衣服，随口道:“她的确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特工了，”顿了顿，“进退之间把握得无懈可击，连骗取敌方信任的手段都出乎意料。”
按照一般思路来讲，想要骗取敌方信任，最先要做的就是隐藏自己，绝对不能太出风头引来注意，却又不能太过低调连接近对方首脑的机会都没有。所以一般特工都会选择前期低调行事，以免风头太过走漏身份，后期再逐渐崭露头角，才能获取敌方信任。而蓝兔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从进入七剑以来就从来没有意识到低调二字，一路嚣张跋扈地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几乎是破绽百出的手段，却是逐渐打消了他们的疑心。
“骗术分为三等，”跳跳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训起了人，“下等者，以老实可怜骗取敌方信任。”
虹猫拿起绷带，将身上几处外伤包扎止血。
“中等者，以可靠强大获得对方主动信任。”
虹猫伸手按了按胸前微微凹陷的地方，正是刚才被蓝兔近距离子弹的冲击力打断的肋骨，不快点解决怕是要戳伤心肺。
“上等者，以时虚时实的手段使对方摸不清底细，却又时常抱有幻想——与其说是在骗人，不如说是在诱导别人自己骗自己，使得对方心甘情愿地相信你，并且为了这样矛盾的信任，去排除一切可疑的因素，明知你破绽百出，仍飞蛾扑火。”
虹猫目光一闪，手中薄刃一转，迅速朝自己前胸凹陷处戳去。“嗤”地一声，小刀穿过皮肉避开筋骨，毫不犹豫地一切到底。手腕轻挑，“咔”地一声轻响，被子弹冲击力打得微微凹陷下去的肋骨被巧劲挑起，复回原位。
虹猫脸色未变分毫，心平气静地将手中刀片原路收回，面不改色地给自己下手添加的新伤止血包扎。
跳跳瞄到他正骨的全过程，不由咂了咂舌。
——真是一个狠戾到连自己都不放过的男人。
“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虹猫穿起衣服，走到驾驶座旁边，打开雷达，在地图上扫视一遍，指了指前方不过十几公里处的地方，“蓝兔在大学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再加上FBI的识慌训练，想要根据对方心里设下陷阱骗取信任本就不难。”
他并没有以Blue称呼这个女人，或许还是蓝兔这个名字更适合这个亚裔特工一些。 你真把自己当罪犯了？跳跳想了想，没有问出口，看向他所指的那块区域。
“机场？你要去哪？”
虹猫随手整了整衬衣领带，一丝不苟的整洁着装全然看不出是刚经过恶战的模样。东方升起的朝阳缓缓映上他的侧脸，墨黑的眼瞳迎着日光闪出金色的光彩。
“美国。”
虹猫倏地睁开眼，满目的黑暗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怎么了？”下一秒，身旁亮起光，他在一片白光中看到了那个身影。
“没什么，”他揉着额角撑起身体，“做了个梦。”
蓝兔听后“啪嗒”一声关上手电筒，唯一的光源湮灭，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大名鼎鼎的七剑之首居然也有这么疏忽大意的时候，”语调中凝着冷然的笑意，“你就不怕我趁机给你一刀？”
虹猫没有接她的茬，抬手看了眼夜光表：“两点半，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吧。”
于是蓝兔那边也没了声音，黑暗从来不是他们视物的障碍，他看见她伸手检查了一遍周身武装，最后拉开配枪弹匣。
或许是小睡过后还没完全清醒，有那么一瞬，那个黑暗中的身影同梦境中的人影重叠了起来。他看着黑暗中那个端坐的身影，同两年前无二的体态与动作，她的一举一动对他而言，都是一种几乎深入骨髓的熟稔。直到他看到她的配枪，小巧轻便，极擅隐蔽，与她形如鬼魅的身手相得益彰。却不是那把曾经她从不离身的沙漠之鹰。
Glock 23，联邦专用配枪——大梦初醒。
虹猫眉尾一跳，垂下眼，摸上腰间配枪：“如果是两年前，我当然会提防。”
然后他看到对面的蓝兔一下僵住，下一秒就听她冷哼一声，继续动作，仿佛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他却将那瞬间的僵硬收入眼底，勾起了笑容：“至于现在，FBI和七剑精诚合作，在处理了Mega组织之前——”
蓝兔只当没听到他的废话，站起身向前走去，将他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合作愉快。”
他的语调的确很愉快，但蓝兔却一点也没有配合的意思。
暌违两年，再见竟是在FBI的总部大楼，他衣冠楚楚地坐在局长办公室，以合作者的身份笑意盈盈地朝她伸出手，开口也是这句一样的话——合作愉快。
Mega组织在美国本土扎根多年，与警方大小冲突不断，但双方到底还是心照不宣，直到他们开发出了一种代号“L”的药物。于是FBI和七剑一拍即合，一个需求药物资料，另一个自然以Mega在美国黑道的超然地位为交换。至于为什么一定是七剑？很简单，药物信息就是他们的谈判条件——如果不是七剑这次找上门，FBI内部甚至连药物的代号都没听过。
于是计划确定后，蓝兔和虹猫带着人手来到对方位于蒙哥马利的仓房。这间仓房是Mega在郊区的一个据点，一向以化学物品仓库做掩护，警方一直知道里面肯定不止化学物品那么简单，却从没想到居然会是那个神秘药物“L”的研发据点。手下和车辆都在外围候命，两人轻装简行，务求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甫一踏入大楼正门，两人脚步一顿，脸上神色便变得微妙起来。
“看来对方准备很充足的样子啊，”虹猫拉开枪栓，然后伸手进去口袋摸了两下，“我只带了三发，你呢？”
“有哪个白痴会在这种时候自曝底牌吗，”蓝兔斜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顿了顿，道，“两发。”
“白痴。”虹猫斜了回去。
话落之际二人已朝相反方向扑开，各自闪入掩护物后，身手矫健而敏捷，迅疾的速度如同两道闪电般一掠而过。同一时刻响起的，是铺天盖地的枪林弹雨声。
砰——
烟雾弹砸在地上炸开刺鼻熏人的迷烟，接踵而至的是狂风骤雨般的子弹，“乒乒乓乓”地砸在水泥地上，弹头在迷雾中擦出细小的火光，隔着朦胧的迷烟都显眼异常。迷烟散去，二人方才站的地方已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面，坑坑洼洼的一大片弹洞，满目疮痍。
“看着都觉得好疼。”虹猫的声音从耳挂式的对讲机中传来，蓝兔抬头，看到对面铁皮箱后靠着的虹猫。
虹猫却没有看她，随手拿起弹落在脚边的一个子弹壳，拿在手中翻转一圈：“M1216。”口中报出枪支型号，虹猫复又轻笑：“果然好疼。”
蓝兔没有理他毫无营养的冷笑话，视线在周围地面上扫过一圈，终于在一堆子弹中找到了不同的型号，她伸手拿起，目光渐渐沉了下来：“M870。”
“呵，”虹猫闻言发出了一声近似冷笑的声音，“十六发的霰弹再加上美国国防专用枪，一上来就是如此大餐，也不怕我们吃撑了。”
“突袭被反杀，你心情看上去很好的样子？”蓝兔毫不客气地讥讽他。
“看样子他们早有准备，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了。”虹猫没有理会她的讥讽，只平淡地分析道。
“那他们要失望了。”蓝兔没再嘲他，上挑的语调中是虹猫再熟悉不过的自信。
她勾了唇角，视线扫过那些掩着狙击手的障碍物，回忆起刚刚电光火石中瞬间确定的目标：“一楼两点钟方向三个，两百米内，二楼十点钟方向楼梯口两个，三百米外。你那里呢？”
“两点钟方向一个，射程之内，我这里二楼刚刚没有子弹射出，不排除有埋伏的可能性。”虹猫指了指二楼那几间合着的房门。
“这么少，”蓝兔惊讶侧目，语调中带着点讥笑，“看来他们都觉得我比你要难对付啊，你那里只留了一个。”
“也有可能是因为觉得我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个，先集中火力解决掉软柿子。”虹猫这回没有再让，不客气地讥讽了回去。
“你有闪光弹吗？”蓝兔意外地没有反唇相讥，目光盯着二楼栏杆的把手上，问道。
“你是想……”虹猫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想了想，“那个方向的话，只有两个人在射程之内，四点钟方向。”
“我在他们的射程之内？”蓝兔挑眉。
“他们也在我的射程之内。”虹猫轻笑。
隔着“沙沙”作响的对讲机，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
蓝兔拿出弹性腰带，扣在腰上，扯了扯拖下的一段，朝虹猫笑道：“那要不我这个软柿子就吸引火力到底？”
虹猫似是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闪光弹。
“上吧。”蓝兔冷肃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虹猫毫不犹豫地抛出闪光弹——朝着刚才二人目光胶着的二楼扶杆方向。
随着刺目的白光闪起，又是一轮密集到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弹雨向二人藏身的地方袭来，由于这次子弹的目标是空中，二人不得不将自己更紧密地掩护在障碍物下，以免被不长眼的流弹击中。
“12,13,14……”蓝兔听着M1216子弹射击的声音，默数道。
“6,7,8！”虹猫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M870的子弹用完了。”
“15,16！”M1216的子弹也用完了。
随着第16发子弹落地的最后一声，蓝兔一按腰带上收缩的按钮，那根随着刚才的闪光弹同一时刻抛出的长带早已卷上二楼栏杆，在她按下按钮后猛地收起，拉动着她的身体朝二楼飞去。跟随蓝兔跃出的身影一同疾驰的，是虹猫的子弹。
砰砰——
毫不拖泥带水的两颗子弹，瞬息之间解决了正在换弹的两个狙击手——蓝兔在射程范围之内的两个狙击手。脚下却未停，快速闪到方才蓝兔掩身的障碍物后，矮身躲掉一轮射击，探头，“砰砰”又是两枪，解决了两点钟方向两百米内的两人，复又闪入铁皮箱后。虹猫看着方才被子弹擦过微微泛出红色的左臂，心中叹了口气，这女人每次都把最麻烦的事情交给他。
猛力的冲击力扯得蓝兔腰间一紧，连带着整个人都微微后仰，高速移动带起的凉风迎面扑来，割刺在脸上的冲力让她不得不微微眯眼。到底还是半成品，看来回去还得让技术部再改良一下。
趁着第一轮狙击换弹匣的片刻，蓝兔瞬息之间已借着拉力飞上了二楼，眼看着就要撞到扶杆上，她左手轻巧一扣，解开腰带，右手按住扶杆卸去冲力，更借着力道轻轻一跃，顺利跳上二楼，就地一滚，掩入早已物色好的障碍物后。蓝兔刚一落地，便又是一阵密集的“乒乒乓乓”声，打在掩护铁箱上的子弹擦出火花，掠着她的长发飞过，她几乎能闻到发丝烧焦的声音。
一轮操作后顺利到达二楼，期间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子弹。
到底是他虹猫——撇开立场与个人情绪，蓝兔对虹猫的能力从没有过任何怀疑。这番思绪也只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又躲掉一轮射击后，蓝兔探头打出两枪，解决了楼梯口的两人。
与此同时，虹猫已迅速地清理完一楼所有狙击手，见楼梯上的敌人已被清除，便迈步跑上楼梯。蓝兔见一楼也已肃清完毕，起身挪到了障碍物后方，靠着栏杆等他，耳中听着虹猫哒哒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这声音……蓝兔猛然惊醒，声音不对！这里面绝对不止虹猫一个人的脚步声！
“别上来！”蓝兔全神戒备，对着虹猫猛地喊道，探手摸到腰带上的搭扣，一抽一拉，将它放在栏杆上迅速扣紧。
乒乒乓乓——
话音刚落，密集的子弹从二楼掩合的房间内乱射而出，“乒乒乓乓”地打在铁皮箱上，蓝兔蜷紧身体掩在铁皮箱后，狂风骤雨般的乱弹将身后的箱子打得剧烈颤动。
哐哐——
与此同时，二楼两扇千疮百孔的房门被猛力地打开，摇摇欲坠地挂在门框上，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内“哒哒哒”地跑到门外。蓝兔听着密集的脚步声，心中微沉，每扇门内掩了起码四个人，四扇门内就是16个人。再加上刚才的六个狙击手，22人，再往后去不知还会有多少埋伏。为了他们两个人，出动了不下三十人来围剿，如虹猫所言，倒真是大手笔。
蓝兔唇角勾起一个略带血腥的笑容——她可真是快吃撑了呢。
就在两扇大门被踹开的前一秒，蓝兔在厚重的尘土中站起身，靠上身后的栏杆，倾身借力，向后一仰。
虹猫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到了二楼的铁皮箱后，抬头间却只看见那个纤细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向后一倒，柔弱无骨的身段一下翻出了栏杆。头顶的吊灯斑斑驳驳地洒下昏黄的暗光，衬得她如同一片风中枯叶般失了力道，向下直坠。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猛地停了一拍，那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千万种心绪，倏地糅杂成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感，在他心里渐渐地涌开，几乎痛得他说不出话来。
冷静理智如他，在这一刻竟无法做出任何预判或应对。
——若是蓝兔就这样掉了下去，他该怎么办？
他的大脑在拒绝思考这个问题，身体却做出了本能反应。他的唇齿间充斥了干涸苦涩，和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两个字：“蓝——”
冲口而出的呼喊被淹没在一片枪林弹雨中。
下一瞬，他就看到那片枯叶只向下落了半秒不到，便稳稳地控制住了身体，止住落势，平稳地向一楼地面滑去。他顿时感觉到全身血液缓缓地回流，头脑再度清明起来。他这才看见她反手拉住了一段垂落的黑带。
那是她的收缩腰带，惊觉形式不对的那一瞬间，她就将腰带扣在了栏杆上，向楼下垂了一段，然后借着这一段腰带从二楼滑下，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握住腰带使力一抽，便将扣在栏杆上的腰带抽回。
“还活着吗？”她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听到对讲机那头短暂的静默，蓝兔微微一顿，再次开口，语调中却带了些异样：“虹猫？”
“死不了。”对讲机里虹猫平淡如常的声音响起。
蓝兔不愿承认自己在听到他声音的一瞬竟是松了口气的，她强压住心头异样的思绪：“每扇门里四个人，一共四扇门，”借着掩护快步跑到一楼楼梯下方，她从腰后拔出枪，“你还有几颗子弹？”
“枪里还有三颗。”
蓝兔“咔啦”一声拉开保险栓，全神注意着楼梯上的动静。细微而不可见的脚步声自楼梯上传来，一共四人。
“够了，看哪个不顺眼就上吧。”
蓝兔话音刚落，便自楼梯下方探出头去，“砰砰”开了两枪，楼梯上的四人霎时便对着脚下展开了密集的扫射，子弹声响如轰雷，透过木质的地板打向水泥地面，刺眼的火花如闪电般接踵而至。蓝兔在探头开完枪后便急速向后退去，完完整整地避开第一轮扫射，顺手拿走了刚才被自己打中那人落下的M1216。
“我可不是见谁就上的。”同一时刻，虹猫的轻笑自对讲机中传出。
他隐在楼梯旁的死角后，第一扇门中的四人刚一出现便被他打掉了三人手中的枪，算计好的角度与力度恰好让那三把枪飞出栏杆，落到了一楼。
与此同时他的位置已经暴露，三个没了枪的狙击手当即将他锁定，个个都是肌肉健壮的高大男子，没了枪也不妨碍他们的身手，顿时面目狰狞地扑了过去，想依靠近身搏斗将他拿下。却见那个看上去甚至可以说是“清瘦”的年轻人避也不避，面对这几个几乎比他壮硕一倍的黑衣男子，仍然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唇边竟还隐着莫名的浅笑。
当先那人被他异样的笑容笑得心中发憷，迎面一拳挥向虹猫，只见虹猫一个转身，不过细小的步伐移动，却轻巧地避过了这来势汹汹的一拳，那人只觉白影一闪，眼前人便没了踪影。
虹猫身形迅疾，避过当先一人后，右手朝后一挡，稳稳架住了另一人在他身后飞起的一脚，纤长的手指反手一抓，紧紧握住了那人脚踝。
那个自身后偷袭的黑衣人心下大惊，没想到这人反应如此迅疾，当下使劲将腿向后抽离，却只见脚踝上卡着的细长指掌如坚硬的铁镣般，任自己如何使力挣扎都纹丝不动。
虹猫唇边浅笑加深，眸光却陡然一冷，胳膊一掼，手腕一沉，一声令人牙酸的“喀啦”随即响起——他竟硬是借着蛮力，将手下那人的大腿拧了个错位，整个掼翻在了地上！
这个看似并没有多少身量的男人，竟有如此狠辣霸道的力气！
近身的其余二人看着眼前这个恍若闲庭漫步般的白衣男子，心中都有些发怵，手下不自觉地微微一顿，而正是这一顿，又有一人的出拳被虹猫握住，他再次使力一拧，将那人的胳膊拧到了身后，朝自己身前一拉，那人只觉脚下一个踉跄，便身不由己地挡到了虹猫前面，正巧替他挡住了自己另一个同伴的猛力一拳，顿时眼冒金星。
瞬息之间便已制服了两人，虹猫先前进身时就有意将剩下一人往栏杆边引去，当即脚下一错，轻巧地错开了最后一人的迎面一拳，惯性的力道使得那人整个扑上了栏杆，虹猫眸中厉光一闪，将身前之人用力一推，不见用了多大劲道，却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两人相撞，巨大的冲力令二人当即就翻出了栏杆，掉下楼去。
两声重物坠地之声沉闷地响起。至此，近身搏斗的三人已全部解决。
方才没有被打掉霰弹枪的那人一见同伴顷刻间就被虹猫制服，心下大惊，看着眼前的男人，握枪的右手都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个男人……也太狠了！
心下虽惊，但他当机立断，举枪瞄准了眼前的人。先前四人混战，开枪容易误伤同伴，现在虹猫替他清了场，自己又已经退到了栏杆边缘，附近没有可以藏身的障碍物，已是瓮中之鳖。他安慰自己道。
虹猫却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般，对他微微一笑，他愣神的一瞬功夫，只见虹猫突然手下用力一撑栏杆，翻身便从栏杆上跃了下去，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这是哪出？
看见虹猫这样毫无征兆的跳楼，他愣在当场，却只听两声沉重的闷哼从下面传来，他瞬间回神，扑到栏杆边探头向下看去。
迎接他的却是暴风骤雨般的扫射，视线最后可及的画面，是虹猫站在他两个同伴的尸体上，手中端着霰弹枪，眸中隐光朝他扫射的模样。
“愚蠢。”虹猫微抿的薄唇轻轻掀动。
楼梯那边，上面四人一阵疯狂的扫射已将木质的楼梯打得千疮百孔，踩了四个人的楼梯每走一步便是“吱吱呀呀”的巨大声响，蓝兔都懒得转身，反手一发子弹打在了摇摇欲坠的衔接处。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只听“轰隆”一声，整座楼梯瞬间塌了下来，顿时将上面的四个狙击手埋在了底下。蓝兔看着眼前扬起的昏黄色尘土，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
“砰砰砰砰”四声枪响，摔入废墟中的四人还未看清眼前景象，便被蓝兔一人一颗子弹送了归西。
“蠢货。”蓝兔冷笑。
不过十分钟不到的时间，这两人便已举重若轻地清理了两扇门内的八人，手中各拿了两把被当做战利品打下来的霰弹枪。
“两扇门内还有八人。”蓝兔拉开弹匣，检查手中M1216弹匣中剩下的子弹。
“没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还好不算太蠢。”虹猫评价道。
“看样子他们是不打算出来了。”蓝兔装回弹匣。
两扇门后的脚步声自刚才起便越行越远，显然是不打算再在这里和二人进行几乎是一边倒的打斗。
突然，“轰”的一声，仓库门外传来沉闷的巨响，连地面都有了片刻的微颤。仓库房顶上的老旧吊灯大幅度地晃动起来，“吱嘎吱嘎”地投下昏暗的阴影。二人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当即心下了然，想来Mega的人为了阻断他们的后路，将门外的车辆通通炸毁，他们现在出去，就是众矢之的。
“居然这样大规模地动用炸药，”虹猫给手枪换上子弹，看向蓝兔，“还真是给你们FBI面子。”
“这里本来就是化学药品的仓库，明天报纸上最多出现药品泄露引发爆炸的新闻。”
“要是我们再不快一点，这里的‘泄露’会越来越严重。”虹猫轻笑。
炸完停车场，那下一个目标就是这栋大楼了，而眼下大门不能走，便只能另寻突围之法。至于门外的莎丽和跳跳，还不至于连这点小伎俩都躲不过。
这个仓库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一楼是正方形的空间，唯一的出入口便是他们背后的大门，约百十箱的货物零散地堆叠在一起，一楼与二楼连接的扶梯已经被蓝兔一枪崩塌，但若想离开，就只能上二楼。
蓝兔扯了扯腰间的弹性腰带，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虹猫。却见虹猫以同样的眼神看了过来。
蓝兔挑眉道：“你多少斤？”
“肯定比你重。”虹猫含笑答道。
蓝兔想了想，将弹性腰带解了下来，转过身。
虹猫只见眼前的人俯下身来靠向自己，微微一愣。
他是那样不习惯别人靠近的人，而如今蓝兔低垂的脑袋已经到了靠近他胸口的地方，在这样致命的地方——以这样致命的方式。她清浅的呼吸几乎要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肌肤，他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的清香。他下意识地便要伸手推开她，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吧嗒”一声，腰带已经扣在了腰间。蓝兔直起身，他的手就这样僵在了空中。
“怎么？”蓝兔挑眉。
她的双瞳是亚裔特有的漆黑晶亮，抬起的眼里有些微微的迷惑，却是挡不住隐在瞳眸深处冰冷坚毅的微光，就这样直直地注视着他。他的眼前瞬间闪过刚刚那个坠向地面的身影。虹猫错过她的眼神，看到她身上穿的是一件单调的蓝色T恤，没有花纹，更没有LOGO，却是质地优良，做工精细。
连穿的衣服都毫无破绽可循的人，不是便衣，就是卧底，而她两者兼备。
虹猫垂下眼，伸出的手便顺势落在了腰间的腰带上，他语调平淡地问：“怎么用？”
“这里，”蓝兔按下腰间的按钮，一段黑色的腰带被抽了出来，“你一边按着一边扔到栏杆上去。”
虹猫照做，甩了甩手中的腰带，按下按钮，对准二楼栏杆，用力一甩——正中。
蓝兔丝毫不吃惊于他的上手速度：“按住旁边的那个红色按钮，这根腰带就会缩回去。”
虹猫点点头，朝她伸出手，蓝兔挑着眉笑了一下，却是没有接过他的手，她伸手环上他的腰侧。虹猫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伸出的手自然地改成了搂住蓝兔的腰部，入手的触感柔软而纤细。他按住腰带上的红色按钮，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腾空而起，被腰带拉着向上飞去。巨大的冲力迎面而来，虹猫微微眯眼，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蓝兔的手。
手下是怀中人纤细的腰肢，仿佛用力即断的触感。但是他却知道，他怀中的这个女人有着连他都为之侧目的凌厉气势，而身为FBI王牌的她，更有着世间大部分男性都望尘莫及的心智与手段。他曾庆幸这样的女人是为他所用，也曾在遭到她狠狠反噬后下定决心必除之。却不想命运弄人，局势瞬息万变，“没有永远的敌人与朋友”这句话，竟然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应验了。
这个敌人的敌人，再次成了他的同伴。这个女人，这个分明是站在正义制高点的女人，他却从她身上看到了黑暗最深处的气质。
果断、决绝，绝不容情。蓦地，他又想起了那个从空中坠落的身影，他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一向坚韧而凌厉的身影，竟是那样纤细甚至脆弱——这个他从未想过会用在蓝兔身上的形容词。
如此矛盾的气质，和如此与他相似的气场，实在是致命的吸引。
要撞上栏杆的那一刻，他放开了按住按钮的手，伸手在栏杆上用力一撑，揽着蓝兔轻轻松松地跳上了二楼。刚一落地，虹猫便松开了揽在她腰上的手，解开弹性腰带，递还给她。
“除了冲力太大以外，是个好东西。”他评价道。
不像传统的那些军用鹰爪勾，固定住了一个地方后还需自己爬行上去，这东西倒是一劳永逸。
“里面是钓鱼丝捆成的绳子，外面包着的是玄武岩纤维和防水尼龙混合成的布料，当中还加了些防弹纤维，基本算是做到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蓝兔收起腰带，淡淡的语调中丝毫没有自夸的意思，“就是冲力太强，回去要改一下。”
“FBI技术部会做这些东西？”虹猫看向她。
倒不是这种腰带做工复杂，正是因为这样的技术实在太简单了，他才不相信以严谨苛刻著称的联邦调查局会浪费人力物力在这种小物件上，更别提批量生产了，方便是方便，但却并不是很实用。
“这是莎丽的众多试验品之一，她就喜欢跑去技术部鸩占鹊巢。”她的语气淡淡，多有无奈，却是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些微暖意。
虹猫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整个仓库的二楼只有窄窄的一条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堵油漆已经脱落的白墙，侧边开着四扇门，前两扇门中突击的八人已被两人解决，而后两扇门中至少还各隐着四人。
蓝兔率先站到了第三道门前，一边拉开枪栓，一边回头看虹猫，神态挑衅。虹猫在她的神态里读出了“不要和我抢”的嚣张意味，微微一笑，走向第四道门。
可惜了，他想。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样的致命，碰不得。
砰——
只听一声巨响，第四扇门被猛地炸开，夺目刺鼻的白烟顿时弥漫进了门后狭小的空间，白雾弥漫的房中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但门内的四个狙击手都是训练有素的，端着狙击枪的手丝毫未抖，接连朝门外打出数发子弹，听到的都是子弹打上金属栏杆发出的“哐哐”声，看来是没有射中门外的人，便不再浪费子弹，保持着或站或蹲的狙击状态。
打破寂静的是M1216疯狂的咆哮声，只见浓雾之外突然闪出一个模糊得几乎看不清的人影，他们还没来得及瞄准，便只听子弹入肉的声音从身边接连传来，身旁的一个同伴连呻吟都没有便倒了下去。
隔着这样浓重的迷雾竟还能如此精确地瞄准！……这是什么目力啊！
剩下三人心中大惊，扣动扳机接连又是一通扫射，子弹击打金属栏杆的“哐哐”声再次疯狂地响起，除此之外门外却是没有任何声息。面对如此对手，人数已经不再是他们的优势。三人紧抿双唇，绷紧神经，凝神注意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声音。
“喀拉”，门口似是有轻微的响动，三人紧绷的神经当即就被触动，对着门口又是一阵不管不顾的狂扫，子弹的咆哮声“嘟嘟嘟”地回响在狭小的空间里。
四声尖锐的“咻咻”声从门口传来，那是装了消音器的枪支发出独有的破空声。
又是一人倒下。
剩下二人再次对着一片模糊的门口扣动扳机，紧绷的额上已有冷汗沁出，却是几发后就空了弹匣，取弹换弹间只觉眼前有风声吹过，再抬眼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正对准自己眉心的沙漠之鹰，而那个举着枪的男人却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白色休闲衬衫。他们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砰砰”两声枪响，之后只觉眉心一凉，就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虹猫将红外线热感镜推到额上，低下身从尸体上拿过弹匣，给手上的狙击枪换上，“喀啦”一声拉开保险。
待四周迷雾逐渐散去，虹猫发现这扇房间竟是出乎意料的狭小，十平米不到的空间内除了身后的一扇大门，唯一与外界相同的地方只有对面墙上的一扇窗。说是“窗”，却更像是一块被嵌到墙中的玻璃，窗户上没有任何可以开关的地方，靠近窗户的墙角零零散散堆了五六个不甚显眼的纸箱。
而吸引了他注意的，是房间内的一台样式老旧的电脑。屏幕还是有些前凸的正方形大屏，桌下的主机也是那种老式笨旧难以拆卸的样子——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东西。
他走上前按下开关键，显示器中不出意外地跳出显示“PASSWORD”的白框，敲打在键盘上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在泛着白光的屏幕映衬下有种阴森的美感。他输入一长串字符，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个黑底白边的指令框，他手指不停，接连敲击出长而繁琐的英文字母，组成一条条有序的指令。
“啪嗒”一声，他敲上“ENTER”键，屏幕中的黑框白框都不见了踪影。片刻的黑暗后便是一片深蓝色的屏幕，以及系统自带的开机提示音。
没有丝毫惊异或喜悦，仿佛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扫了眼桌面上零散的图标，再次调出那个黑底白边的指令框，一串指令后屏幕上跳出了所有系统内被加密了的文件，他缓缓滚动滚轮。当视线扫过一个名为“Lesous”的文件夹后，他唇角微勾，冷冷地笑了出来。
Lesous，古希腊语，在后世的音译下便是——耶稣。
如此狂妄的名字。
没有废多少力气破解了文件夹，他点开里面唯一的一个未命名文档。
铃铃铃铃铃——
霎时之间，警铃大作。
不好——
虹猫眼神一暗。
刺耳的警报声从电脑旁的音响传来，被炸开的门框处响起尖锐的“嘀嘀嘀”声，更一闪一闪地亮起红光，灰黑色的钢板从门框上猛地落下，“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扬起大片尘土，厚度重量可见一斑。
虹猫反应极快，在大门落下来的一瞬便开枪，对着的却不是那钢铁般重量的大门，而是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砰砰砰砰”四声枪响，玻璃丝毫未动。
虹猫汹涌的眼底似是有骇浪掀起，他收起枪，看向屏幕上跳动着鲜艳红色的倒计时。
——9:59
大意了。
“怎么回事？”对讲机里“沙沙”着传来蓝兔的声音。
“……你那里怎么样？”虹猫反问道。
“四个人解决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说话间似是有脚步声，蓝兔走向他的房间，“——你被锁在里面了？”
虹猫看了一眼门口厚重的钢板门，知道门后正站着对讲机那头的人。
“你先走吧。”虹猫将视线从门口移开。
这种时候，就算她有心营救也没有进来的方法。
“倒计时？”片刻后，蓝兔的声音是一贯的清冷沉静。
“九分五十秒。”
然后那头就再没了声响。虹猫垂眸，半晌，拿下了耳麦。
他们本就该如此，一时的合作不过是利益使然，危急关头便再没有什么互助可言。他们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立场，两个本就该不死不休的不同立场。
“你站在房间哪个位置？”突然，桌上的耳机再次传来声响。
“……什么？”虹猫戴上耳麦。
“离墙壁远一点。”
虹猫微微一愣，随即明了，有些愕然地转过头。
砰——
两个房间相邻的墙壁被C4轰然炸出一个大洞，随着屋顶震动塌下的石块砸到纷扬的灰尘中，一时之间尘土飞扬。那个站在漫天白烟后的人影就这样穿过飞扬的尘土，由模糊的身影到清晰的面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
“被困在这种地方出不去，”脸上是他丝毫不陌生的笑意，带着微微的嘲意，她长眉微挑，“你被人掉包了？”
蓝兔穿过弥漫的灰尘走到他的房间，却见虹猫难得地没有回应她的嘲讽，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鲜少见到他如此严肃又陌生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是有了些微的愣神。
她突然发现他一贯墨黑色的瞳孔中似是沉淀着冰冰凉的深蓝，汪洋般的颜色。他的脸部轮廓是亚洲人独有的特征，但细看之下是比之更立体的深邃，一幅标准的混血模样。她从没像现在这般仔细地看过他，对于身为宿敌的他，她了解他的手段与性格，但是却从没有好好看过他，这个年纪轻轻就统领亚洲黑道的男人竟是异常俊秀。
“这台电脑有自动保护装置，”虹猫看着她，“你炸开了这堵墙，现在你那个房间的门肯定也被堵死了。”
蓝兔连回去看一下的兴趣都没有，径直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的电脑。
视线扫过显示为“8：30”的倒计时，定格在画面上标题为“Lesous”的文档上。
“Lesous？耶稣？”蓝兔挑眉。什么鬼？教义宣传守则？
“这就是Mega开发的那种药物‘L’。”虹猫走到电脑前，将鼠标移到文章的副标题上。
“脱胎换骨？”蓝兔认出那些字符的意义，“真当自己是耶稣？”
“准确来说是一种可以加强人体机能，强化骨骼和细胞的药物，”虹猫在文章里的各类方程式中虚点几下，“可以使人体机能更上一层楼，智慧、细胞、力量和抗击打能力都能通过这个药物提升。”
蓝兔顺着他手指的几个方程式往下看，唇边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DNA？”
“没错，这药物的成分注射进人的体内可以更改人体DNA，也就是所谓的‘脱胎换骨’。”
短暂的药物科普到此结束，蓝兔看着屏幕上已经到了“7:00”的倒计时，拉开电脑桌前的椅子坐下，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起来。
“你会拆电脑炸弹？”虹猫看着她手底飞速输入的指令。
“不会，”蓝兔眼也没抬，“但是我可以让这台电脑死机。”
她掏出手机，不出意外地看到上面显示“不在服务区”。毫不意外，这栋房子里装了信号屏蔽器。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正方形方块，打开盖子，是一个USB接口，她将它插在电脑上。又是一阵轻敲后，手机上的营业厅咨询跳了出来，信号连接成功。
她勾起唇角，伸手拨通电话，两声“嘟嘟”后，电话接通。
“莎丽，”她开门见山，“你手边有没有电脑？”
“什……”电话中传来的果然是莎丽的声音，“你等一下。”接着便是一阵翻找的声音，“找到了！”
“IP，8.15.XXX.0，子网，8.15.XXX,XXX，”蓝兔开口报出电脑上显示的IP地址，“给我传一份‘海的女儿’过来。”
“那是直接攻击主程序的病毒，你们要拿来对付Mega的电脑？”莎丽口中说着，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却从那头不停传出，边多嘴了一句，提示道：“记得把资料先拷出来啊。”
“成了。”蓝兔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美人鱼图案，对着电话道了声“等会儿见”便掐掉电话。
“这么可爱的画风，”一直在身后看着的虹猫上前，指了指屏幕上的那个美人鱼图案，“这个病毒一定不是你想出来的。”
“这种恶趣味只有莎丽才有。”蓝兔双击点开。
瞬息之后，电脑黑屏，主机发出最后了一声死机呻吟，开关按钮旁的蓝光暗了下去。蓝兔抬头，漆黑一片的显示屏上倒映着虹猫唇角含笑的模样，看着她的眼神就像他们还在华国时一样。
“炸弹解除了，”蓝兔双手离开键盘，靠向身后的椅背，透过黑色的屏幕看着身后的人，“接下来就是怎么脱身出去了。”
感觉到身后的人异样地沉默起来，蓝兔转过头，却看见虹猫正抬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
“无论是M1216还是M870的冲力都不够轰开一个屋顶的，你就算打光子弹也没用。”蓝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头也没抬，淡淡地道。
“你看过《越狱》吗？”虹猫低下头看她。
蓝兔挑眉。虹猫走到桌前坐下，在电脑桌旁的抽屉里找到了白纸和签字笔，开始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头长犄角的魔鬼轮廓。画到一半，突然听到“砰砰砰砰砰砰砰”的七声枪响从身后传来。他停下手中的笔，转头正巧看到蓝兔换下打空的弹匣。
“我看过《越狱》。”蓝兔耸耸肩，“喀拉”一声拉开保险，又是五声枪响传来。
虹猫抬头，平顶的白色天花板上规则地排列着12个弹孔，依稀是一个恶魔的轮廓，像蝴蝶形状一般。虹猫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弹孔，再看了看手中未成形的恶魔，放下笔，伸手将纸张揉成一团：“你的记性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记仇方面尤为厉害。”
虹猫没有接她呛声的话，向房间四周扫了一圈。
“你在找打蛋器么？”仍是熟悉的清冷女声，话音未落，只听“嘟嘟嘟嘟”连续的霰弹枪咆哮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身，看到蓝兔正端着M1216朝蝴蝶型弹孔中间扫射，屋顶上不断落下的墙灰，混着“丁零当啷”的弹夹，落在她周围的地面上。
打完枪中子弹，蓝兔随手将手中的枪往地上一扔，挑眉笑道：“你怎么来美国后变得这么迟钝了。”
“因为你在啊。”虹猫一本正经地道。
蓝兔没有理他，抬头看向屋顶上那个大口径的洞口。
“上面没有可以让弹性腰带固定的点，”蓝兔转向虹猫，“你的鹰爪钩呢？”
虹猫在看到洞口时就将鹰爪钩拿了出来，在手中甩了两下，只听“刺啦”一声，钩子勾住了屋顶上的砖头，虹猫拉了拉硬度极强的牵绳，对着蓝兔做了个“请”的手势，很是绅士地笑道：“Ladies first。”
蓝兔也没有推辞，伸手抓住绳子，向上攀去。虹猫紧随其后，两人都是枪林弹雨中锻炼出来的身手，不过片刻便攀上了屋顶。[1]
高人一等的屋顶地形令二人将地面上的情况一览无余，看着那些掩在障碍物后或站或蹲的狙击手，手中的枪支对准的都是仓库密闭着的大门，一脸严肃的模样好像他们两人随时会从门口走出一样。
“真是不专业的狙击手，”虹猫轻笑，“都不知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大概他们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七剑之首和Agent Blue也会干得出上房揭瓦这样的事情吧。”蓝兔一本正经地自嘲道。
大名鼎鼎的七剑之首闻言，很是有风度地笑了笑，没有接话。比起在华国时她那样生人勿近的冷若冰霜，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蓝兔的视线却锁在屋旁半米处的一棵树上，虹猫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截凸出的树枝向着他们的方向延展出来，是极容易从这里脱身的助力。
“原来如此。”虹猫点点头。
他向下扫了一眼，看出了蓝兔迟迟不动身的顾虑。
楼下的狙击手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发现他们，一是因为他们此刻楼顶的位置的确十分隐秘，二是的确想不到二人会从屋顶突围而出，但若是二人一旦有了大幅度的动作，那楼底的狙击手一定会注意到这里。而如果他们要借助蓝兔的腰带或是他的鹰爪钩爬上那根树枝，那一定会第一时间成为移动的标靶，的确是个麻烦。
“你的信号连接器这里还能用么？”虹猫突然道。
蓝兔回头，看到虹猫手中的手机，了然。
“可以。”
虹猫的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蓝兔不出意外地看到“跳跳”三个字跳了出来。如果二人想要从这里丝毫不引人注目地离开，那就必须有人来引开火力，跳跳的确是个很好的人选。
蓝兔正准备转过头去继续观察楼底的狙击手，突然看见一颗红色的小圆点出现在了虹猫雪白的衬衫上，慢慢地，稳定地匀速上移着。
虹猫只见蓝兔双眼瞳孔突然猛地缩起，脸上是刹那间凝固起来的表情，然后他看到她突然将自己向后一推，常年积累起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地避过蓝兔伸出的手，朝旁快速一闪，她的手堪堪碰到他的衣角便被他闪开。
然后，随着“咻”的一声轻响，他看到她的肩上突然擦出一簇飞溅起来的血花，蓝色的T恤顿时被染得鲜红。而那个位置，正是他刚刚所站的地方。
他顿时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蓝兔因为惯性向前一个踉跄，伸手撑住地面，却因为被方才突如其来的子弹打中，手下一软，身体不稳，一矮身竟是要从屋顶那洞里滚了下去，落回屋中。她的反应极快，掉下去的一瞬反手扒住了屋顶上的瓦片，止住了下落的趋势，吊在半空中。
“把手给我。”一只手从洞口伸了进来，蓝兔抬头，看见虹猫将手伸向她，他的瞳中有汹涌的深蓝色在沉淀。
“你疯了！”蓝兔几乎要叫了出来，“你这样蹲在屋顶一动不动地给人当靶子吗！让开！”
“知道就快点把手给我！”虹猫的声音有些异样的低沉，说到最后竟是低吼出声。
蓝兔咬牙，见他坚持，也不再浪费时间，将手伸了上去。虹猫一把抓住她伸上来的手，蓝兔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是刺骨的冰凉。
又听一声“咻”地轻响，蓝兔只觉虹猫拉着自己的手猛地一紧，她抬头的瞬间脸上一凉，似是有水滴了下来。虹猫白色的衬衫上右臂的位置被开出了一个洞来，隐约可以看见露在外面的皮肉中嵌了一颗金属的子弹，殷红的鲜血从外翻的伤口中汩汩流出。
又是一滴凉意滴在额上，顺着眼帘流下时蓝兔只见眼前一片鲜红，鼻尖是刺鼻的铁锈味，一片模糊的眼前是他正在滴下的鲜血。虹猫的脸上却是丝毫没有变化，他用受伤的右臂猛地使力，将蓝兔拉了上来。
而接连两颗子弹和屋顶大幅度的异动终于引来了屋顶下狙击手的注意，成片的枪林弹雨降落在屋顶上。二人就地卧倒，将自己隐在凸起的屋顶后，身体紧贴瓦片，见子弹一时打不到他们这里，蓝兔自短靴中抽出一把匕首，转向虹猫。
虹猫见她手持银光闪闪的匕首，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微微挑眉，却见蓝兔拉过他的胳膊，将匕首沿着手臂上的衬衣上划了一圈，白色布料顿时脱离衣袖，断了开来。
“我这里来不及消毒。”她的声音一如她脸色一般阴沉，只是简短地解释了一句。
她能预想到下刀时刀锋刺进肌肤，深入肌肉的阻力，她甚至还能预料到，等她将他肉内子弹挖出时，刀尖在里面旋转一周时发出的“咯吱”声。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受伤，跟在他身边大半年，他将她带在身边出任务的次数并不算少——她并不是没有见到过他受伤。
但不知为何，此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抬手抹去顺着脸颊滑下的血滴——方才虹猫滴下的血滴。她没有对他说“忍一忍”之类的话，因为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需要。
她见他受过比这还要重百倍的伤势，他的左肩曾经也被四颗子弹洞穿，半边身体都被鲜血染红，做手术时他却因为伤在胸前，坚持不打麻药影响心肺功能。她那时以下属的身份跟着跳跳在手术室外面等了四个小时，当“手术中”的红灯转绿的时候，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那时他睁着眼睛看着他们，神色表情一如往常，既没有被抓得七零八落的床单，也没有被掐的鲜血横流的掌心。他就这样静静地，平常地完成了四个小时刮骨疗毒般的手术。一切动作、任何言语到了他的面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哄人一样的安慰。
她那时站在跳跳身后的阴影里，看着这个男人一如既往的笑，心中想的却是，究竟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彻底击垮他。
而此刻，蓝兔的思绪却全部在止血上，她将刚才割下的白色衬衫卷成一长条的布料，紧紧扎在了他手臂上方，看到血液的流速明显缓了下来。
“小说中一般碰到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你撕下自己的衣服替我包扎吗？”虹猫的声音中还带着些笑意的调侃。
“一般小说中碰到这种情况时，受伤的也不太会是男人。”蓝兔做好简单的止血措施，将匕首握在手中。
刀锋没入皮肉时，她能感觉到他的肌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猛地收紧，即使他的脸上仍是一派平常的面容，肌肉的本能反应却是无法控制的。她手腕用力，将匕首沿着那颗子弹在血肉之中旋转一圈，即使已经将手臂上的动脉扎紧，仍有汹涌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喷薄而出。感觉到血肉中的子弹已经微微松动，她手腕一压，用力一挑，将沾满鲜血的子弹取了出来。她又将他一整块衣角割了下来，用力按住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
“哐啷”一声，她丢下鲜血淋漓的匕首。
下一秒，她听到一声轻笑。
“蓝儿，你手抖什么？”虹猫伸手捡起那把沾满了他鲜血的匕首，递到她眼前。
“剧烈的疼痛会引起肌肉痉挛，”蓝兔因为他那句“蓝儿”手微微一顿，却只一瞬，她伸手接过匕首，用刚刚割下的剩余衬衫布料把上面的血迹细细地擦干净，声音是一贯的平淡，“是你自己手在抖。”
虹猫微微一笑，没有接话。
“嗡嗡”的震动声从旁边传来，蓝兔循着声源看过去，虹猫黑色的手机落在一旁的瓦片上，一闪一闪的画面上是“跳跳”两个大字，来电背景是那个人笑得一团骚包的照片。
“两个大男人还要弄来电显示的头像。”蓝兔当即就表示了她的嘲笑。
“他自己设置的。”虹猫按下通话键。
“刚刚怎么打到一半挂电话了？你现在在……你那边怎么有枪声？你一边和人枪战还能一边打电话？”刚一接通电话，跳跳滔滔不绝的声音就通过电波传了过来。
“五分钟内开车过来帮我们突围，不然等着你们老大被我撕票。”蓝兔从虹猫手中抽走电话，对着电话简单明了地传达了旨意，然后干脆地掐断了跳跳的呱噪声。
“他怎么转型成祥林嫂了？提早更年期？”蓝兔将手机扔回给虹猫。
“他大概怕我又被拐了。”虹猫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微微眯眼，有些意味不明地笑道。
蓝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密集的扫射暂告一段落，二人从屋檐后微微露出头，下面有人指挥着狙击手从外围包抄，看架势要将整栋楼围成一圈。虹猫俯下身将挂在屋顶洞口的鹰爪勾收了上来，然后将钩子钩在了屋顶边缘的瓦片上。
“这栋楼比一般的二层楼建筑稍微高一点，大概十米不到，绳子只有八米长。”虹猫看着垂下的绳子目测一番。
蓝兔点点头，看了眼已经迅速包抄过来的狙击手，从屋顶上翻下，拉住绳子，顺着滑了下去，当手中绳子即将到头时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松开手，轻盈地跳到了地面上，膝盖微微曲起，缓解了下落的冲力。在屋顶时就已经找好了屋后的一片灌木丛作掩护，落地的一瞬间同时起步，刚一跑到灌木丛后掩好，身边的虹猫就已跟上，蹲在了她身边。
二人在沉默中看着两边的狙击手将整个房子围在当中，紧接着便是一声声“喀拉”的拉动枪栓的声音，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屋顶，却瞬间发现屋顶上的二人早已没了踪影。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放下枪，对着周围的人挥了挥手，这队人便分散开来，训练有素地分成了几个小队，三三两两地在附近搜寻起来。
两人藏身的灌木丛虽位置比较隐蔽，却并不是完全看不见，被发现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二人压低身体的同时将手中的枪上了膛，脸上却仍看不出有多少紧迫焦急的表情，只凝神听着灌木外传来的动静。
“在那里！”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杂闹，一个混着口音的声音响起，只见附近的狙击手顿时动了起来，朝着发声处跑了过去。
倏地，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子弹中混合着越野车“呜呜”的轰鸣声从不远处传来，由远及近，不一会儿便看见一辆车身被刷成银白色，异常显眼的SUV朝着这栋房子飙了过来，坚固的防弹车身上被铺天盖地的子弹擦出刺眼的火花，动静极大地一路朝二人冲来。虹猫朝天鸣了两枪，那辆越野车当即一个急刹车，车尾漂移出去，停下来的一瞬间门打了开来。
“上来！”
二人在门打开的一刻钻了进去，关门的瞬间虹猫打光了枪中的子弹，尾随的三人应声倒地。
“五分二十一秒，”蓝兔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你要是我手下的探员早就被开除了。”
驾驶座的跳跳对着后视镜露齿一笑：“就是为了接蓝小姐手下的探员，我才耽误了时间的。”
“明明是你开错了路。”副驾驶的莎丽拆台道，手下正不停地敲打键盘，“我在定位他们的无线电。”
说着，她边对这位七剑二把手报以嗤笑：“看你这辆车这样骚包的颜色，我们要突围出去大概要困难好几倍。”
“这样才能体现我高超的驾驶技术。”对于莎丽的嘲笑充耳未闻，跳跳自信一笑。
“好明显的一个靶子。”蓝兔透过后视镜瞟了他一眼，和莎丽保持同一战线。
“这是我的审美。”跳跳耸耸肩，看着车前突然冒出来的三个狙击手，一脚油门踩下，三人还来不及开枪便被他撞飞出去。
“回去换个颜色。”一直沉默的虹猫看了身边人一眼，开口道。
“老大！”跳跳正要为爱车抱不平，却被莎丽打断。
“好了。”莎丽敲下回车键，地图上顿时刷新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点。
Mega的人身上都有无线电方便联络，虽有特设的保密措施，但这种程度的措施，破解起来对莎丽来说易如反掌。蓝兔接过电脑，大致判断了一下敌人聚集的方向，下令道：“向右转。”
跳跳丝毫没有犹豫，方向盘急打，银白的越野车一个甩尾消失在了树木成片的密林之中。
这里是蒙哥马利郊区的一片密林，虽占地面积并不大，但密林尽头就是一条湍急的河流，且所处方向和华盛顿南辕北辙，所以Mega在这里面安排的人手并不多。况且现在已是深夜，密林之中没有丝毫光线，且道路复杂，有些地方几乎无人涉足，一不小心就有冲入河流中的风险，想来Mega的人不认为他们会选择走这样冒险的地方。
但蓝兔只一眼就下了判断，这里是绕开包围圈是最省事也是最快的路线，虽然夜晚的树林加上这样的地形的确有风险，但毕竟开车的跳跳，他的本事她清楚，如果真的能把车开到河里去，那就干脆让他去喂鱼好了。
“前面八百米十点钟方向有三个人，是撞掉还是怎么随你们，”蓝兔将地图的比例尺调小，末了加了一句，“撞掉后开回原来的方向。”
虹猫拿出刚才搜刮来的M1216，拉开枪栓上了膛。
蓝兔看了他一眼，视线转回地图：“七百五。”
虹猫打开车窗，微微探出身子，将枪架在车窗上。
“你不减速？”将后座的情况看在眼里，莎丽看了看仪表盘，时速仍在120上下徘徊，甚至有突破130的加速趋势。
“如果开枪的是蓝兔，你会减速？”跳跳斜了她一眼。
莎丽乖乖闭了嘴。
“七百。”蓝兔没有理会前面的对话，报出了虹猫最远的狙击距离。
只听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枪发出三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子弹没入夜晚的密林中，转瞬没了踪影。虹猫收回枪，关上车窗，车上再也没人去关心那三人的下落。
蓝兔扫了眼地图，判断了一下方向：“向东北方开，一公里内没有敌人。”
跳跳向右打了方向盘，提到了时速130。
暂时空闲了下来，跳跳的眼睛又不安分地朝后座的虹猫和蓝兔二人瞟去。
刚才上车时没有注意，现在看到虹猫衬衫零乱，右边袖管被撕掉，衬衫下摆又被割得七零八落的造型后，忍不住咂了咂舌：“啧啧，阿蓝，你们也太激烈了。”
莎丽闻言朝后座看去，看到虹猫的造型后也挑了挑眉，对着蓝兔道：“你可真生猛。”
“既然这是你的爱车，颜色不换就不换吧。”虹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优哉游哉。
跳跳顿时脑中拉起了警报，他太了解虹猫这样切开黑的性格了，他会这样和颜悦色地和自己说话一准没什么好事。
“最近菲律宾那边有些吃紧，达达的车被炸掉了，”虹猫透过后视镜看向跳跳，笑得一脸温和，“这辆就给他空运过去吧。”
跳跳的表情一脸绝望。
“莎丽。”蓝兔突然出声。
一旁正在看跳跳热闹的莎丽顿时表情一僵。
“值一年夜班。”蓝兔言简意赅地下令。
“不要啊！”莎丽哀嚎。
“三点钟方向，只有两个人，在朝这里来，”虹猫余光看到地图上又有了动静，估算了一下那两人的速度，“直接撞掉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树丛里两个人影已经冒了出来，跳跳一脚油门，两个人被撞飞到车顶，听声音还滚了两下，掉到了车后。
突然，一阵“乒乒乓乓”的中弹声从车体传来，莎丽看着屏幕上的红点，道：“后面来了一辆车。”跳跳看着后视镜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色车辆，加快了速度。
蓝兔朝后看了一眼，有两个狙击手从车顶的天窗探出头架上枪，正对着这辆车疯狂地射击。看来是因为刚刚被他们解决掉的五个人失去了联络，让Mega的人察觉到了他们的路线。
“对方一共五个人，”虹猫从蓝兔手中接过电脑，看着地图上的红色小点，“一人开车，他们有四人狙击。”
“我们要硬碰硬吗？”莎丽从车底拿起一把狙击枪，拉开弹匣检查子弹。
“不用，”虹猫最后扫了一眼地图，然后合上电脑，“东北方向十二公里的地方是高速公路，这片森林地势比高速公路的地基低。”
“换位。”说着，他伸手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
虹猫敲的是跳跳的椅背，蓝兔闻言却向旁边让了让，将后座的空间让出些许。跳跳收到示意，立刻拉倒驾驶座座位，肩部使力，缩起身体，一个鹞子翻身人便到了后座，而虹猫则顺着蓝兔让出的空位，在座位上一撑，身手轻巧地翻去了驾驶座。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两人就交换了座位，方向盘脱手一瞬的功夫，车身微一打滑，虹猫皱了眉，感到右手的伤痕微微牵扯，却不影响什么，身体坐稳，伸手控住方向盘。
虹猫凝神盯着前方被大灯打出来的微弱光线，听着车身传来不绝于耳的子弹声，他避开了林间以土石堆出的道路，银白色的SUV一头扎进深沉的黑夜之中。即使这辆车是用再好的材质改造的，也经不住长时间的枪林弹雨，更何况身后的狙击手现在已经集中了火力攻击轮胎，即使用了防弹橡胶，也撑不了很久。
他在林间和身后的车玩起了凶险的捉迷藏，好几次在要撞上参天大树时急转，意图甩掉身后的车辆，却不想那司机车技也是十分高超，竟每次都化险为夷，仍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唯一的成效就是，因为好几次的飞速急转，身后的狙击手忙于保持平衡而再也找不到射击的机会。
两辆越野车在浓密的暗林中化成两道急速的光，沿着不断兜兜转转的路线朝东北方向驶去。而他的目标，是比林地高出一截的高速路地基。
“还有三公里。”蓝兔估算着速度与路程，沉声道。
虹猫闻言，方向盘又是一个急打，避开了迎面的一棵粗壮树干，轮胎在地面打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面前已经能看见高速路的水泥地基，十米不到的高度，却远高于他们行驶的这片低地。
“还有两公里。”
身后的越野车如同先前数次那般，也是有惊无险地避过了那棵大树，紧随其后。
“还有一公里。”
虹猫的眼神暗了下来，没有再兜兜转转地给身后的车辆下绊子，打直方向盘，踩着油门提速，直直地朝着高速公路旁的地基冲去。
“五百。”
身后的车辆亦是提速到极限，紧紧跟着他们，狙击手在稳定的车上发挥到了极致，密密麻麻的子弹顿时如雨点般打在车上，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两百。”
如盾墙般的地基携着迫人的气势，朝他们压来。
“一百。”
高大的水泥地基已近在眼前，虹猫唇边缓缓勾起一个笑容，油门已经踩到了最大。
“五十。”
200的时速看得副驾驶座的莎丽心惊胆战，前面是近在眼前的高大水泥地基，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二十。”
话音未落，车上众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虹猫猛地一脚踩下刹车，将方向盘打到极致，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几乎透过隔音的车窗传到车内众人的耳中。
只见银白色的SUV在将要一头撞向水泥地基的瞬间急速刹住，随后以右边前轮为支点，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车尾刚刚好擦过离地基不过一米的距离，更是避开了紧随其后的车辆，毫厘之间，与两大威胁擦肩而过。
又听“轰”的一声，身后刹车不及的追踪车辆猛地撞上高大的水泥地基，整个车头被巨大的力道冲撞，如面饼一样被狠狠地挤压起来，一直到车辆后座都被挤成一堆废铁，只留一个的后备箱还能看出形状，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后，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连同车上的狙击手，都彻底地葬身火海。
一片火光之中，虹猫听到蓝兔毫不吝啬的赞美：“漂亮。”
他看向后视镜，与后座微笑的蓝兔眼神交汇。不同于以往任何一个笑容，不是果断决绝，不是冷意嘲讽，那样明媚的，真实的笑容。
那也是虹猫第一次在蓝兔脸上看到真正的表情。
解决掉身后的凯迪拉克，虹猫又在林间绕了两圈，确认了再也没有跟踪，开上高速公路。午夜的高速公路上人烟稀少，再加上蒙哥马利县地处偏僻，虹猫一路疾驰，居然没有看到一辆车。约莫半小时不到后，虹猫看着前面的高速公路收费站，在紧急停车带上停下了车。跳跳会意，开门走下车，将车牌拆了下来，扔进后备箱，随手拿了一块又装了上去。
“啧啧啧。”跟下来的莎丽看着他后备箱的一个角落里堆满的各种牌照，不由得咂了咂舌。
“干这行的，谁能不多备几个牌照跑路用，”跳跳却不以为然，“你们没有吗？”
“我们不需要，”莎丽扬了扬头，笑得颇有些嘚瑟道：“FBI可以征用车辆，要多少来多少。”
跳跳给车换好车牌，关下后备箱，对莎丽道：“你来开车。”
莎丽点了点头。
现在Mega追他们追得紧，一定会想方设法黑进摄像机查看高速公路录像，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收费站。所以现在由没有露过面的莎丽来开这辆换了牌照的车最为稳妥，虽然也只能挡住一时，但也聊胜于无。
他们开车驶离收费站的时候已经凌晨四五点，正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也是最容易打盹，人体警觉降到最低的时刻。银白色的SUV在深沉的黑夜中疾驰，一路畅通无阻。
“被跟踪了。”副驾驶的跳跳突然开口。
莎丽看了一下后视镜，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贴着快递公司的LOGO，正以缓慢的加速度靠上来。
“开着面包车跟踪，Mega的人睡迷糊了吧。”
“面包车体积大，撞车方面很有优势，把我们的车撞翻之后车上的人就会下来围住我们，一辆面包车能载不少人。”蓝兔开口道。
后座的虹猫没有说话，只从腰间取下配枪，“喀啦”一声拉开弹匣，伸手打开车窗。正在开车的莎丽不明所以，但见车上另外两人毫无异议，便没有多话。她看见虹猫将手伸出窗外，对着车窗外的后视镜瞄准。
“砰砰”两声，只听后面面包车刺耳的急刹车声传来，朝左倒了下去。
莎丽不由得侧目，心下颇有些咂舌。在高速行驶的汽车上，从后视镜瞄准打中轮胎——这个七剑之首的实力，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强很多。
“这个出口下去后在市里绕一圈，上南面的高速，再过三个小时就能到华……跳跳你是白痴吗！”莎丽正看着高速上的路牌解说行程，突然低吼一声。
“啊？怎么了？”被莫名其妙点名的跳跳一脸茫然地转头。
“你自己看！”莎丽的手在方向盘上猛地一拍。
跳跳凑了过去，看到油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在了红色警戒的区域。
“你都不知道加油的吗？”
跳跳自己也愣了一下，他好像……忘了。
他开去化学工厂的那辆车被炸飞在了大门外，接到虹猫的命令后就去把这辆车开了出来，半路又被叫去接莎丽，她一路不停地聒噪着催他，他居然……忘了加油了……
“这点油能撑到下出口就不错了，”在他走神间，莎丽将他凑过来的头一巴掌拍了回去，“这附近有加油站吗？”
“有，就在离高速出口不远的地方。”答话的是虹猫。
跳跳闻言缩了缩脖子，照他的经验来看，自己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后，这只红切黑的老大绝不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一定会整到他哭爹喊娘。却见他只是提了一下加油站，便阖起双眼，继续闭目养神。跳跳悬着心在后视镜中观察再三，确认了他们老大这次的确转了性，没想因为这个错误而折腾他。他甚至觉得虹猫的神色间还能看到些意外的轻松与……愉快？
莎丽冷哼着瞟了跳跳一眼，打着方向盘下了高速出口，不远处果然看到了加油站日夜通明的指示牌。他们现在所在的城市是个比蒙哥马利还要小的镇子，即便此时东方已是红日初升，路上仍是不见人烟。
莎丽放慢速度缓缓开进加油站，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正坐在凳子上打盹的年轻人，另一个中年人身着清洁工制服，正拿着扫帚在旁边的路墩上休息，听见有车的动静，那个人只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便漠不关心地低下头，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在身上摸索着找起了打火机。
莎丽停下车，朝一旁的跳跳伸出手，跳跳自知理亏，乖乖地从口袋里拿出信用卡，交到她手上。莎丽拿着卡走下车，将靠着油箱打盹的年轻人叫醒，把卡扔到他手上：“加满。”
年轻人打着哈欠揉揉眼睛，启动加油箱。
跳跳从副驾驶座走出，朝着莎丽道：“我去买点水。”说着，瞟了路边一眼，转身朝加油站的商店走去，莎丽点点头。
那个清洁人员终于慢吞吞地找出了打火机，扶着一旁的扫帚撑起身，摸索着想要点燃打火机。
“呃……”
他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便觉得双手被一股大力扭到身后，只听“喀拉”一声，下颚一疼，下巴已经被卸掉，嘴中叼着的香烟掉到了地上。
“我们只问一遍。”眼前那个正捏着他下巴的男人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时眸中迸出冷冽的寒光，正是刚刚说着要进超市的跳跳。
他意识到，自己露馅了。
“你们附近还有几个人？！”接着，身后又一个声音传来，他只觉双腕猛然一疼，他艰难地侧过头，看到刚才去加油的女人看着他，眼中泛着森冷的光。
“想好了答案就点点头。”
他忙不迭地点点头。
又是“喀拉”一声，他下颚一酸，下巴被接了上去。刚要张嘴咬舌，又听“喀拉”一声，下巴再次无力。
“想要灭口也要有点技术含量。”那个再次卸掉他下巴的男人嗤笑一声。
“好像Mega的人在这方面的技术含量都不高？”一个微哑的女声从后面传来。
蓝兔走到三人面前，对着莎丽皱了皱眉：“怎么那么慢？”
早在进加油站的一刻他们就发现了这人的可疑之处——没有人会在连空气中都充满着汽油味的加油站外面抽烟。而会犯这样错误的小角色，交给莎丽和跳跳足矣。
“在审讯的是跳跳。”莎丽耸耸肩。
言下之意竟是有些瞧不起他审讯的意思，跳跳挑眉。蓝兔走了过来，盯着那个清洁员看了一会儿。清洁员被这个女人平淡却奇冷的眼神盯得脊背发凉，正惴惴不安间，突然觉得被反缚在后面的右手食指一阵钻心的疼痛。
“呜呜呜！”
“除了大拇指外，人的手指各有三个骨节，大拇指有两个，双手一共二十八个骨节，”蓝兔的声音有些云淡风轻，“时间还有很多，你慢慢考虑。”
话音未落，她手下用力，将他右手第二个指节拧断。下巴被卸掉发不出声音的清洁员口中“呜呜”地叫着，整个人挣扎起来。又是“喀拉”一声，他的右手食指已经疼得失去了知觉，他“呜呜”着拼命挣扎，嘴角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跳跳看着将要滴到他手上的口水，嫌恶地皱了皱眉，收回手。
“接上去。”蓝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手下用力，再次拧断了他一个指节。
刚被接上下巴的清洁员一声惨叫，凄厉异常。
“啧啧，”她听到跳跳咂舌，“还是卸了吧，不要吵到附近的人家。”
于是他又再次说不出话来。
他的右手渐渐地已疼得没了知觉，他停止了徒劳的挣扎。
“呜呜呜！”他突然瞪大眼睛。
“我知道你的右手已经快疼得没知觉了，让你休息一下。”
蓝兔将他左手大拇指向外拧去。
“你现在说我还来得及帮你接上去，”蓝兔停了手，走到那清洁员面前，“等再过几分钟骨头彻底坏死了，那就是终身残废了。”
没有听到答话，蓝兔朝清洁员身后的莎丽看了一眼，莎丽手下一错。
“呜呜呜呜……！”
那人的右手腕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向外扭去，再加上右手上四根手指的每个指节都被蓝兔以不同的角度给拧断，整只手看上去毛骨悚然。跳跳心中咂舌，这两个女人果然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接上。”
蓝兔话音刚落，那清洁员的手腕就被莎丽拧了回去。
“呜呜！呜呜！呜呜呜！”那清洁员闭了闭眼，满头大汗地不停点头，口中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想清楚了？”蓝兔挑眉。
清洁员狠狠点头。
跳跳伸手，接上了他的下巴。
“我说！我说！”那个清洁员疼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除我之外……”
轰——
“趴下！”
爆炸声和蓝兔的厉喝一起响起，跳跳和莎丽二人立刻放开了手中的人质，向前猛扑。三人只觉身后一阵熊熊热浪扑来，就地滚了几圈，待离得身后的热浪远了，这才站起身。身后的加油站此时已是一片通红的火海，烧灼的热焰扑面而来，猩红的颜色和天边的朝阳混合，映出血一样的颜色。
“那个加油站的工作人员也是同伙。”虹猫的声音从三人身后传来，“这只是Mega的一个小据点，大部队还没有找到这里——他也没有报信的机会了。”
蓝兔转过身，看到了站在火光中的虹猫。
在跳跳痛心疾首的“我的车！”的怨念中，蓝兔微微挑眉。以虹猫的本事，要想在那人动手前制服他绝对小事一桩，但他却错失了这个机会。先前他们刑讯那个清洁工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这或许还可以用他去对付另一个人来解释。但现在，他却放任那个人动手炸了加油站，和他们的车。
虽然他们一直没有放松对彼此的提防，但却也心如明镜，没有人会傻到动手去破坏这样堪称双赢的合作。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虹猫此次想要借刀杀人，但最后他们FBI这里没有丝毫损伤，反而是跳跳的车被炸掉了，蓝兔一时间竟想不明白他的用意。
似是明白了她眼中明晃晃的疑虑，虹猫朝她走了过去，唇边是浅浅的轻笑。
“别把我想这么坏。”
……什么？蓝兔一愣，几乎怀疑那句话要是自己的幻听，她转头，却看到他已经擦过她向跳跳走去。
“现在怎么办？”莎丽走到蓝兔身边，问道。
本来他们离华盛顿最多不过还有三个小时的车程，现在他们没了车。蓝兔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口袋中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屏幕上“逗逗”两个字正在闪烁。
“蓝小姐，”逗逗颇有辨识性的少年音从手机里传来，“虹猫和你在一起吗？”
她看了眼正在和跳跳说话的虹猫，“嗯”了一声，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找他，为什么不打他电话？”
“……他电话打不通，我想你们应该在一起，就找你了。”
“打不通？”这下她是结结实实惊讶了，难道刚刚被炸掉了？
“对了，”比起虹猫的手机，蓝兔突然想起件更重要的事，“你来得正好，我们的车被炸掉了，你派辆车来接人吧。”
“哈？……炸掉了？”逗逗的声音瞬间高了一度，惊讶之声溢于言表，“——你是说，你和虹猫，让人把你们的车炸掉了？”
虹猫、蓝兔、莎丽、跳跳。这四个几乎是站在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居然就这么让人，把他们的车炸掉了？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逗逗惊讶过后简直想大笑出声——News of the year。
“……你多久可以到？”她听到了对方那里传来的憋笑声，也明白这个娃娃脸的青年绝对不像长相那样良善，开口问道。
逗逗那里静默了一下，蓝兔知道他是在定位她的手机位置，片刻后听到他回道：“最快半小时。”
挂了逗逗的电话，她朝虹猫走去。
“逗逗还有半小时到。”她看向虹猫。
虹猫“嗯”了一声，没有问为什么逗逗会给她打电话，也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无论是解释为何之前大意被人炸了车，还是手机为什么打不通。
蓝兔也没有再说话。
二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沉静，却不沉闷，仿佛有一种静谧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流转。天边的第一缕晨阳升起，暖黄色的晨光扫过蓝兔的肩头，落到了虹猫的脸上。无端地给了他一丝温暖的错觉。
“就到这里吧。”在那片几乎令人沉醉的暖色中，蓝兔开口。
很是突兀的一句话，没有前言，也似乎不搭后语。虹猫却听懂了，朝阳映着他的眼瞳，浮沉的眸光中不知敛着什么。
蓝兔没有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她侧头，看入他的双眼中，一字一句地重复道：“——到这里就好了。”
虹猫不闪不避，二人的眼神在暖阳中交汇，却只一瞬。
虹猫从口袋中取出资料，轻轻一抛：“这是药物资料，”他的语调中有着蓝兔分辨不清的意味，“我们答应的已经做到，希望能看到你们的诚意。”
蓝兔接住虹猫抛过来的USB。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上头会派其他人和你们商量具体变动，”她将那个USB放进掌心轻轻拢着，“之后对于Mega各个据点的行动，也会由机动队接手。”
她的声音中带了很郑重的意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不知是在强调着什么：“我们——到这里就好了。”
虹猫没有说话。
“我刚刚也和总部联系过了，”蓝兔继续说着，清冷的声音似是飘散了在晨风中，融进了暖阳里，“会有人来接我们。”她顿了顿，似是强调，又似是补充道，“——我和莎丽。”
虹猫依旧没有说话，蓝兔却没有再看他，迎向走来的莎丽，同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二人转身离去。她印在他眼中最后的背影，迎着清晨的微风，消失在了让他鲜少能感受到的暖意中。
“不追上去？”跳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虹猫为什么会大意到让人炸了座驾，为什么不接逗逗电话，为什么……拖延时间。蓝兔不知道，莎丽不明白，但是跟了虹猫这么多年的他，却是一眼看透——哪怕这个答案是这样的荒谬，甚至带着些令人好笑的幼稚。
虹猫表情平淡，长身玉立，挺拔的身姿映在暖阳中，整个人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或者说淡漠，仿佛没有什么能影响到他。跳跳却不吃这一套，他的声音固执地，又清晰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你做的这些，不就是为了多留她片刻？
虹猫喉结上下轻滚两下，轻轻闭上眼，然而脑海中反反复复闪过的都是蓝兔。
初见时候的样子，教她射击时她几乎无懈可击的伪装，以及她临走前在火光冲天中的那一战。再见时她已经是FBI的王牌特工。然后他们之间便像是有了些什么不一样的，却好像又什么都没有改变。直到她的背影再一次消失在他眼前，与那个火海中走出的身影渐渐重合。她在他的生命中一次一次地来来回回、走走停停，最后都只留下一个背影，看着他一次一次重蹈覆辙，不死不休。
虹猫闭了闭眼。
——不死不休。
下一秒他睁开眼。
——可是他舍不得她死。
然后，跳跳看到他们的老大迎着朝阳，绽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笑容。
所以——
“就这样吧。”
-END-
[1] 虹蓝这里的逃脱手法来自胡克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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